青菜567 发表于 2023-9-1 17:28:38

3位温暖我的癌症病人,5年过去了我仍难以忘怀……

前几日中元节刚过,小时候跟着母亲去扫墓,听着她年复一年讲着相同的故事,心里多少是有些不以为意的。更吸引我的,仿佛是上香、烧纸、磕头那一套仪式。

直到自己年岁渐长,当初讲故事的母亲,也已经成为故事里的人,不由悲从心起。

棠梨花映白杨树,尽是生死别离处。





五年前。

办理完母亲的后事,在家又歇了两天,我回到医院上班。

科里新住进来一个老太太,八十岁。老太太是北京理工大学的老教授,搞兵器的,好像还享受着国务院津贴。

可能是职业习惯,老太太不苟言笑,一副很严谨的样子。

同样不苟言笑的,还有我。

至亲离世给我的心理创伤跟临床上各种繁琐的事情搅在一起,我的压力很大,大到有时连笑都懒得装。

好在,老太太不计较。

老太太三年前罹患肾癌,当时我们主任给做了手术。这次住院是因为复查发现术区有软组织影,考虑局部复发。

对于这种局部复发且没有远处转移的患者,继续手术是首选方案,争取达到临床治愈的效果。

手术本身是蛮成功的。只是老太太年龄大,血小板总是上不来,加上手术创伤,引流管里总是有血,刀口也在渗血,有时一天要换药十几次,血红蛋白只有60g/L(出血性贫血的输血标准是<70g/L)。

但血库紧张,老太太的输血并不及时,输血小板更不现实。

老太太浑身无力,多数时间是躺着。长时间的住院日复一日地消磨着她的耐心,她的脾气也日渐烦躁。

有一天,护士闯进医办室,说老太太烦躁得不行。

我跑过去,老太太边哭边冲着围了一圈的家属尖叫,说要拔掉身上的引流管,要出院回家。

病房混乱不堪。

“奶奶,怎么发这么大火?是不是我刚才换药弄疼您了?”

我哄着她,抚摸着她的后背尽量让她平静下来一些,同时示意她老伴和孩子们让开一点,先不要围着她。

可能是我语气平和温暖,在僵持了一会儿后,老太太开口说话了。

“徐医生,对不起啊,我发火跟你没关系,我是在冲孩子们发脾气。你看看他们,我吃什么药不知道,药在哪里不知道,就连吃药的水的温度都不合适。”

老太太伤口有痛感,需要吃些止疼药。

“奶奶,他们不知道是正常的呀。以前我妈妈有病时,我也不知道她要吃什么药,每次都还是她提醒我,亏我还是个医生呢。”我应和着老太太说。

“咱们先把药吃了,一会儿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,一定要让孩子们去办公室找我,千万别忍着。”

等我把药拿给老太太吞下,她仿佛立刻变了一个人,招呼老伴和孩子们坐下。

其实我知道,哪里有这种神药,她不过是自己给自己一个台阶下罢了。

“有啥心里话也别憋着,如果不方便跟爷爷说,告诉我也行。”

我顺手又给她伤口换了次药,动作尽量轻柔,生怕弄疼她。

老太太笑了笑,对着她老伴说:“这个医生很好,你要记住他,我以后只要他给我看病。”

看起来,就像个无理取闹后又回归正常的孩子。

而老太太这句话,让我想到了母亲以及曾经陪母亲看病的自己。

这些病情迁延、在生死边缘游走的患者,每天卧病在床,烦躁是必然的,想必是再多的陪伴和关心也弥补不了内心的绝望和不满吧!

这些负面情绪会逐渐累积,最后变成一把把利刃,刺向他们认为最亲的人。

我忽然想到我的母亲,竟从来不曾给过我这样的压力。

眼泪突然不顾一切地涌了出来。

过了两天,渗血慢慢止住了,引流管里也逐渐清亮了起来,我不再每天去换药。

老太太像变了一个人,每天查房看到我会笑,会轻轻的拉着我的手,小声告诉我哪里又有些小小的不舒服。

“我昨天晚上睡得不好,今天有点头疼,但看到你就觉得好多了。”

“我也一样。”

出院那天,老太太笑意满满的,她亲手给科里每个人手里塞了两个大苹果,我则随手送给她一张手写小卡片。





值夜班,凌晨四点被急诊叫醒,来了一个病人。

病人是位老太太,七十多岁,肾囊肿破裂大出血,送来时已经处于低血容量休克,情况非常危急。

遇到这种情况,我这个菜鸟是有些处理不了的,于是给病区主任打电话,主任回复我说在北五环外的家里,让我们先抢救。

这个老太太在众多兄弟姐妹中是老大,父母去世早,她便肩负起养育弟弟妹妹的重任,一生未婚未育。

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。

而她这次来医院,也是妹妹送来的。她年龄大了,在弟弟妹妹家轮流居住。这天晚上突然肚子疼,随后晕厥,妹妹打了120。

更糟糕的是,大量失血,诱发了室颤。

赶紧叫来心内科兄弟前来支援。

来了就是病危,成为急诊科病情最重的病人。

迅速建立补液通路,快速输血,我开腹探查,血液就像喷泉一样从肾脏的破裂处往外涌。

肾脏血供极为丰富,血管压力大,如果肾脏破裂,患者往往会在几分钟甚至几十秒内发生失血性休克。此时做肾脏切除是最有效的止血办法。

虽然会失去一个肾脏,但人命更要紧。

在我找到肾蒂血管准备结扎时,主任赶到了。

十几公里的路程,他不到二十分钟就开车飙了过来。

手术做到一半,眼看着主任突然满头大汗,身体也在打晃,他说,我低血糖发作了,赶快给我开一瓶葡萄糖。

台上形势严峻,根本容不下他下台休息,于是他让护士给他摘了口罩,直接往他嘴里灌。

那天,医院所有参与抢救的医生不再谈笑风生,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凝重。行医多年,我们似乎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结局,但还是心存侥幸。

好人好报,出现奇迹也未可知。

主任和我开腹手术,心内科兄弟也紧张救治,取抢救药品、心脏按压、除颤,科室领导、值班医生、进修生,能上的都上了。

老太太的弟弟妹妹们在抢救室格外安静,生怕影响了这一群跟死神抢夺亲人的人。

可是,生活就是这样,并不是所有的努力都会换来相应的结果。

老太太的气息一点一点衰弱下去,心电图也逐渐变成一条直线。



老太太最小的弟弟开口喊了一声妈妈。

此时大家的泪水再也止不住。

那天谁都不好受,除了精神紧张,手臂酸麻,还有心情沉重。

每个人都无比想把老太太救活,可是纵使集齐数科室人员也没办到,那种挫败感直击人心。

参与抢救的人陆陆续续都散了,毕竟还有其他患者更需要他们,我朝老太太鞠了一躬,也回到自己科室。

有时候,生命就是这么脆弱,医学发展了很多,我也成长了很多,可是越发展越成长,我却发现不可控的事情越来越多。

并且对于我来说,失去生命本身可能并没有那么可怕,可怕的是,清清楚楚听到生命逝去的声音。

并且你只能默默听,还特么无法挽留。

我们主任,五十多岁的人了,凌晨四点从十几公里外的家中飙车过来,一直空着肚子结果术中发生低血糖,要知道,他已经下班了,他是没有责任和义务做这些事情的。

他做这些,完全是出于职业素养,这,是个医者。





那天是我的手术日。

我记得是周五,那天出奇的忙,安排了七台手术。迎着朝阳进手术室,出来已是满天繁星。处理好上级医师交代的事情,又把病历写完,已是凌晨一点。

忙碌的一天总算快要结束了。

我有一个习惯,只要我上夜班,无论多晚,我都会去病房转一圈,看看有没有还没睡的患者,观察一下病情危重患者的心电监护指标,以防夜里有突发情况而措手不及。



那天也不例外。

我踩着棉花般的脚步挨个儿查房,走到10床时,心里猛地一惊——10床患者没在病床上。

我第一时间去卫生间查看,也没有,难道患者丢了?住院期间患者失踪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,就在我惊慌失措时,床边传来一个声音。

“徐大夫,您找我吗?”

循声望去,10床旁边蜷着一个人影,我打开床头灯,确定是10床患者。

“你怎么了?怎么蹲在地上?不舒服吗?”

“没事儿徐大夫,我不是肚子疼吗?每天晚上睡不着觉时,这样蹲一会儿,会好一些。”

“你躺到床上来,我给你看看。”

“哦,不用了,我前天已经做完检查了,王主任说过两天就能手术了。他给我开止疼药了。”

“那你吃了吗?”

“吃过了,前天和昨天都吃了,但不怎么管用。我知道,我这个病不做手术是好不了的。没事儿,您去休息吧。我蹲一会儿就好了。”

“你这样多久了?”

“有两周了吧,最近这两天疼得厉害了。没事儿的徐大夫,我知道您忙一天了,赶紧去休息。”

“你先等一下,我去看看你的病历。”

我对这个一直没什么印象但表现很淡定的病人产生了兴趣,一般来讲,疼的睡不着觉的患者,不太可能让医生去休息。

带着疑问打开他的CT报告,上面清楚的写着:左肾铸型结石,左输尿管下段结石。

如果真的是输尿管结石导致的肾绞痛,那这两个星期,是一种多么痛苦的体验!

因为我遇到过很多因为输尿管结石疼得在地上打滚儿的病人。

同时也很奇怪,一个这么痛苦的患者,为什么在病房里存在感这么低,低到他已经住院两天了,我竟然没有详细看过他的病历。

我叫值班护士给他打了一支吗啡,出于好奇,我又来到他床边。这次看清楚了他的模样:很瘦,皮肤有些黑,由于疼痛脑门上冒出很多汗滴,眉头拧在一起,艰难从床边爬到床上。

大概五分钟后,看得出来他疼痛缓解了一些,他慢慢直起身,向我表示感谢。

“疼得这么厉害,为什么不跟我说?”

“其实我也想让您看一下,可是每次走到医办室门口,看到您要么在打电话,要么在回答病人和家属问题。今天都这么晚了,您下了手术还在忙着写病历,我想反正我这也不是一两天了,就不凑这个热闹给您添麻烦了。”

“你不用考虑我,我就是干这个的。您晚上再疼,就按床头这个铃儿,我和护士都会过来。趁着现在不疼了,赶紧休息吧。”

说完,我迅速转身走出病房,因为眼眶已经有些泛红。



可我抑制不住自己。整整一天的忙碌,把七个病人安排妥当,干到凌晨一点还没睡觉。没有一个患者家属问我是不是很累,有没有按时吃饭,是不是需要休息。

虽然治病救人是分内之事,怪不得别人,但一个肾绞痛的病人为了不打扰我不惜忍受着巨大的痛苦,让我一直平静的心里波涛汹涌。

第二天我下夜班前,10床的病人特意跑来找我。

“徐大夫,太感谢您了。整整两周了,昨天是我睡得最好的一晚。”

顺手把一份儿早点塞给我,三个包子,一碗白粥,外加两颗鸡蛋。

“好好治疗,做完手术会好的,有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。”

后来他手术了,成功取出结石,后来就顺利出院了,我再也没见过他。

而那一晚他的“关怀”一直温暖和感动着我,数年过去依然记忆犹新。




一个老爷子术后输液。

有一天他找到我,问昨天给他输液的那个小姑娘在不在,他还想让她给扎针。

我问老爷子:“那个护士叫什么名字?是那个小姑娘扎得好吗?”

老爷子说:“不是,我看她是个实习生,手法有些生疏,想让她好好练习一下。我年龄大了,多挨几针也无所谓。”

这个年头,人们好像都有更多的戾气需要发泄,尤其在医院这样一个博弈场,人们的情绪很容易因为一些不起眼的小事儿爆发。

所以听到老爷子这样说,我忽然心里一暖。

第一位老太太出院时,我塞给她一张手写卡片。

以我的职业素养,我写不出“身体健康”之类的话,惟愿她能够更快乐一些,能够被世界温柔对待。并附上了我的联系方式。

她的一些悄悄话,我还是愿意听的。

第二位老太太去世后,老人的弟弟找到我们参与抢救的所有医护人员,给我们每人深深鞠了一个躬,然后又把地址要了去,不久后,我收到了一些土特产品。

第三位温暖我的人,我不知道他现在怎样,但我永远也忘不了他,50岁,姓鲁。

前几天去打球,运动完毕,球友雷姐说:“博雅,看你的文章,我觉得你是个有怜悯心肠的人。”

我说谢谢,但我不希望成为这样的人。

雷姐很诧异。

我解释道:“心生怜悯会增加代入感,代入感太强会增加感性的东西,而感性的人是做不好医生的,当医生最重要的是保持理性。”

雷姐若有所思。

我继续解释:“感性占了上风,临床思维会受影响,虽说当事人就医体验可能会很好,但对其他病人不公平。”

医生,需要的是同理心。而医生需要做的,是去救一个一个的人。

我是博雅,我爱这个世界。

小红薯0001 发表于 2023-9-2 00:04:3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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